后来孔家洗尽冤屈,孔连曾经找人给我带过话。
说他肝脑涂地无以为报,以后我有用得上的地方他绝无二话。
我开门见山,沙哑道:孔将军,我要程凝然死。
孔连瞳孔一缩:皇后?!
皇后是程首辅独女,若是动了她说不定会影响皇上——
我淡淡道:孔将军只说,行还是不行?
都到了今天,我还怕影响什么贺洵?
如今我们,真称得上是一句反目成仇了。
曾经那样的缱绻,不过是我天真的愚蠢罢了。
孔连沉默许久,最后还是低声道:孔家上上下下几百条命都是娘娘的,凭娘娘吩咐罢了。
……
我跟孔连约定,让他在除夕夜里行事。
那晚的宫宴人多眼杂,下手的机会多。
窗外的烟花炸开映亮天际,我正在幻想程凝然的死状时,孔连突然急急翻进来,跪地禀告道:
娘娘,事情有变,我们安排进去的人正想下手,皇上却不知为何突然发作,说程首辅有谋逆之举,已经把程家全家打入天牢了!
我一怔,贺洵这样的性子最是容不得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我知道他早晚会对程首辅下手。
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我还以为看在程凝然的面子上,他会让程首辅告老还乡。
那……程凝然呢?
孔连低声道:皇后已经被下旨废除,如今已经被带走一并下牢了,娘娘您看我们是否还要去?
他做了抹颈的动作。
我心里一时有些乱。
程凝然竟然也被下牢了?贺洵那样宠爱她,他怎么舍得?
还是说她不过和我一样,只是被人用完就丢的敝屣罢了?
我挥了挥手让孔连下去:先不必了。
是。
我正出神,冷宫外却突然传来太监拉长的声音。
他脸笑成一朵菊花:娘娘,奉皇上旨意,晓谕六宫,即日起着复废妃阮静为静妃,钦此!
娘娘,皇上到底还是惦记着您的,步辇已在外面候着了!
09
当了三个月废妃,我又成了静妃。
还是曾经满是火墙,温暖如春的华丽宫殿,四处熏香袅袅,雕栏玉砌。
我有些恍惚。
这是如今再温暖的火墙也无法让我好起来了。
我咳嗽出一片血迹,随即随意地把帕子丢进炭盆。
贺洵恢复了我的位分,却没来看我。
直到半夜迷迷糊糊间,我感觉到有人上了床来拥住我,带进一阵风霜的冰凉。
我咳嗽了几声,撑开眼皮。
贺洵正深深凝视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我嘶哑道:皇上这是何意?
阿静,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他抱我更紧,在我耳边轻声道,这些日子不过是为了扳倒姓程的做的一场戏罢了,那老东西把吏工两部把持得死死的,要不是从他闺女身上下手,还真是找不出什么机会来。
这些天让你难受了,以后朕会加倍补偿你,嗯?
我默然无声。
原来,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戏。
而在戏里的我,也不过只是一个棋子罢了。
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怕你露出破绽来,那老狐狸难糊弄得很,以后朕就不必看他的脸色行事了……
他靠在我身边温存。
哦,原来这些日子的伤心死心,只不过是他怕我露出破绽,才不肯对我说破。
我该说他深谋远虑,还是心冷似铁呢?
那,绿萼呢?
我轻声道。
谁?贺洵恍然,那个奴才啊,不过是一个婢女罢了,你若是喜欢,朕给你找十几个!
他浑不在意,笑着抱我。
朕心里只有你,那程凝然算什么东西,朕已经将她下了大狱,也算是为你报仇了。
他置我于此地,却说为我报仇?
以后你要什么,只要开口,朕都许你!
我讥讽一笑:若是臣妾要皇后之位呢?
贺洵默了默,声音比夜色还凉:
朕会给你这天下独一无二的宠爱,不会让任何人越过你去。
他这就是拒绝了。
也是,我不过只是一个没有出身的宫女罢了,又能给他什么助力呢?
没了程首辅,还有张首辅、李首辅。
他要相互制约,把持朝政,自然要有个母家强大的皇后才能母仪天下啊。
只是我想起那年冬夜里抱着我毫不犹豫说会封我为后的少年,还是忍不住心痛。
我早该知道的,那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少年早就死在了刀光剑影的争权路上。
而现在的这个,只是披着他躯壳的欲望野心交织的怪物罢了。
我没有再争,开口只道:
臣妾想去看看程凝然。
可以,朕明日便送你去,她是死是活全凭你处置。贺洵答应得痛快。
分明昨日,程凝然还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只要她开口,他可以把全天下都捧到她面前。
可如今,她却落得一句轻飘飘的任我处置。
我转头看着这个男人,他目光缱绻温柔,可我却分明看到眼底只有一片冰冷。
他的眼里早就只剩下权力了,那点带着温度的血肉已经消磨殆尽。
他爱的只有自己。
……
我去见了程凝然。
短短几日未见,我已经全然认不出她了。
她当了皇后之后尤其喜好华服重饰,每日里都把自己打扮得十分精致,熏香用的都是西域进贡最好的香料,一年只得一小匣子。
以往那都是我的,后来就都成她的了。
只不过她的比我多了一种料。
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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