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馨吃痛,腿一软半跪在地。
目不能视时,其他感官就显得尤其敏锐。
她痛得大叫,「你怎么敢,路承宇不会放过你的!」
「有什么不敢的?」
我嗓音极冷,像淬了冰。
「你都说了我是豪门大小姐,难道会怕一个没教养的三流演员吗?」
我用两指粗的盲杖指着她,一字一顿,。
「林馨,别试图招惹我。」
「否则,你来一次,我打一次。」
7
隔天我牵着小七回家拿换洗衣服,周庭樾驱车将我们送至门口。
「不进去坐坐吗,庭樾哥,我爸妈都很想你。」
周庭樾摇下车窗冲我弯起眉眼,「下午还有一台手术,改天我再来看望江叔江姨。」
周庭樾看似温和,实则是最叛逆的那一个。
他从小就对家族企业毫无兴趣,反而不可自拔地热爱医学,三年前他和父母大吵一架,才换来了出国深造的机会。
能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我真心为他感到高兴。
「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我挥手和他再见。
在汽车驶离的轰鸣声里,我一手拉着狗绳,一手拄着盲杖,心情颇好地往里走。
还没迈进门便被一只手大力攥住了手腕,这人一言不发,只是拖着我往旁边走。
全然不顾我因为失明,踉踉跄跄的脚步。
「路承宇。」
在他靠近的那一刻,我便喊出了他的名字,「你在闹什么?」
他明显是故意堵我,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声音又低又沉。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家。」
怎么有人能把「去我家」三个字,对前女友说得这么自然?
心头蓦地蹿窜起一簇火苗,我奋力甩开他。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容我提醒你,我们已经分手了,还是不要过多纠缠为好。」
路承宇愣愣地看着被我毫不留情甩开的手。
良久他才开口,语气是不客气地指责。
他说,「江渺,你就这么受不住气吗?为了一只狗打人?」
我了然,这是林馨吹枕边风告状了。
路承宇又说,「她不过刺你两句,忍一忍不就过去了,至于吗?」
我又想起那个只是骂了我一句「瞎子」,便被路承宇用酒瓶爆了头的女人。
这事传到我耳中,我不免唠叨着让他控制住脾气,别一点小事就打打杀杀的。
那时的路承宇把头埋在我颈间,闷闷地说,「不是小事,渺渺,我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真讽刺啊。
有一瞬间,我真想揪着路承宇的衣领大声质问,从前的诺言都被狗吃了吗?
转念一想,变心就是变心,有什么好问,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于是我后退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冷着脸吐出三个字,「忍不了。」
「你信不信,再发疯的话,我的盲杖随时会落在你身上。」
路承宇硬是连拖带拽把我拉到一个角落,在我以为他要为捧在手心里的新女友讨回公道时,他突然俯下身,抱住了我。
「渺渺,再等等,再等等好吗?」
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路承宇的脑袋靠在我颈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皮肤上。
我不禁嗤笑。
这副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精神分裂呢。
没等我推开路承宇,一股力道骤然将他从我身上扯开,拳头混着疾风重重砸在他脸上。
「路承宇,你他妈又想干嘛吗?」
——是去而复返的周庭樾。
8
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我仔细分辨动静,原来是周庭樾单方面虐路承宇。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路承宇根本不还手,只是闷声挨打。
小七受了惊,站在一旁狂吠,像是在给周庭樾加油助威。
「庭樾哥。」
再这么打下去也不是个事,我出声叫停,「我衣服还没拿呢,送我回去吧。」
周庭樾周身浓重的戾气,在我开口的那刻尽数消散。
「……王八蛋。」
他啐了句。
周庭樾是气质温雅的世家公子,说脏话骂人还是头一遭。
可见有多讨厌路承宇这个负心汉。
我笑弯了眼,安慰他,「咱不和王八蛋一般见识。」
周庭樾的怒气随着我的笑散了大半,「渺渺,我们走。」
两人一狗撇下地上的路承宇就此离开。
整个过程中,路承宇没说一句话。
但他的目光紧紧粘在盯在我身上,如有实质。
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个偏僻的角落,距离江家别墅尚有一段距离。
昨夜下过雨,路面湿滑,周庭樾看我行走间十分艰难,朝我伸出手。
「渺渺,要不要我牵着你?」
话音刚落,他又觉得不妥,「这样吧,你把盲杖递给我,我拉着你走。」
我哑然失笑。
这就是周庭樾,和路承宇桀骜难驯的性格截然相反,他最为守礼,从不做可能令人尴尬的事。
若是这时有人路过,就会看到这样一副幅画面——
板砖平滑的小路上,有盲女握着拐杖的手柄,另一端在一个身姿清俊的男人手里,他还牵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萨摩耶。
奇怪又美好。
我忽然想到,「庭樾哥,你不是还有手术要做吗?」
「刚出小区就看见了路承宇停在路边的车,我立马折返回来了,幸好他没来得及对你做什么。」
周庭樾应当是对我眨了眨眼,用调侃的语气说,「你可比手术重要多了。」
我则认真地向他道谢,「庭樾哥,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那……晚上在你家蹭顿饭,江叔江姨不会介意吧?」
「当然,他们高兴还来不及!」
9
没过几天,路承宇高调注册微博,官宣了他和林馨即将订婚的消息。
花心太子爷恋上开朗热情小演员,为爱收心的新闻上了热搜,网友纷纷表示,:「玛丽苏文学照进现实」,;「这对我先磕为敬」。
也有捕风捉影的记者记起我这个被遗忘在角落的所谓「白月光」,拿我和林馨相似的容貌大做「替身文学」的文章。
路承宇亲自下场辟谣,「碰巧长得像而已,我喜欢的是这个人,又不是那张脸。」
引得一众网友磕生磕死,直呼太子爷男友力 max。
周庭樾将这些事讲给我听时,修复神经的手术取得圆满成功。
我的眼上又缠上了纱布,只是这次,我满心都是向往光明的欣喜。
我妈激动地得哭了一场,在我床边给我削苹果。
「唉,本以为小路是个痴情的,结果你们还没结婚就整出个小三来。」
「看来看去还是我们庭樾好啊,你们俩这知根知底的,依我看哪,直接在一起得了。」
我哭笑不得,「妈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我是拿庭樾哥当亲哥看的,而且,他有喜欢的人。」
「啊?」这是我妈。
「?」这是周庭樾。
我看不到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地往下说,「前两天我听见有小护士给他要微信,他亲口说的。」
「是吧,庭樾哥?」
周庭樾愣了一下,继而笑弯了眼,「江姨,渺渺说的得没错。」
「我确实有喜欢的人,所以不加别的女孩微信。」
我自然而然想到路承宇身边的莺莺燕燕,彼时深爱他的我虽然表面大度,但偶尔也会闹脾气。
「你总说这都是演戏,万一假戏真做了我找谁哭去?」
路承宇总会以吻封缄,将我亲得喘不过气,再附在我耳边哑声说,「渺渺,我心里只有你。」
然后第二天,他依旧会和那些女人,游刃有余地做戏。
回过神来,我对着周庭樾八卦,「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传说中的嫂子啊?」
似乎陷入了甜蜜的回忆,过了一会才听到他的回答。
「还在追,在国外那几年,我给她写过很多封情书。」
周庭樾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说,「虽然还没追到,但……我已经向她求过婚了。」
此话一出,我和我妈下巴都要惊掉了。
「什么意思,你越过谈恋爱这一步,直接求婚了?」
「庭樾啊,」我妈一拍大腿,「年轻人不能这么莽啊,追女孩你得一步一步来。」
周庭樾不以为意不以为然,「已经等得够久了,我想尽快和她在一起。」说起来,和路承宇在一起七年,我也等了他够久了。
我不止不只一次旁敲侧击地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向我求婚,但他总是以「先立业,再成家」为由,再三推辞。
「你知道我的继母一向视我为眼中钉,只有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才有向你父母提亲的底气。」
「再等等,渺渺,等我解决完这一切,我会给你一场最豪华最盛大的婚礼。」
「再等等」是路承宇对我说过最多的三个字。
……
「那结果呢,那女孩同意了没?」
我妈捕捉到关键信息。
周庭樾垂眸思索片刻,「她还没给我答复。」
「那多半是凉了。」我妈唉声叹气。
「我倒觉得还有机会。」
目前看来,周庭樾对待这份感情的态度足够认真,听得出他是奔着结婚去的。
「庭樾哥,」我由衷道,「祝你早日追到未来嫂子。」
周庭樾喉间溢出轻笑,语气是少见的温柔,「那就……借渺渺的吉言了。」
10
日子流水般过去了半个月,我妈陪床,小七陪玩,周庭樾下班后来我这边讲些趣事。
什么「太子爷为其女朋友包场庆生」,「砸了两千万让她带资进组」,他每次说完都会异常愤慨地骂路承宇渣男迟早要遭报应。
但路承宇缺席订婚宴这事,我是从两个小护士口中听到的。
「这也太抓马了吧,敢情前期的甜蜜都是营销,呜呜呜我磕了好久的 CP……」
「我就说京圈太子爷怎么可能看上一个十八线小演员,有内部消息说,路承宇是故意演戏给他继母看的,唉,有钱人的心机可真深啊。」
「我靠真的假的……」
正巧这时周庭樾洗了水果回来,小护士含羞带怯地看了他一眼,停下讨论去工作了。
「原来这事另有隐情啊……那渺渺,你会原谅他吗?」他试探着问。
我淡笑着摇头,「我认为,苦衷不是他伤害我的理由。」
周庭樾似是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平时的义愤填膺。
「就是,又不是没张嘴,不能解释吗,?即使他和林馨的一切都是假的,可你受到的伤害是真的。」
「不能原谅,就算路承宇跪在地上求你回头,你也要狠狠拒绝他!」
我弯起唇角,「放心吧,庭樾哥。」
……
我的眼睛恢复得很好,周庭樾为我拆掉纱布那天,我爸我妈推掉工作来医院看我。
久违的光线映射进瞳孔,我先是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然后渐渐看清了周围的景象。
洁白的病房里,我爸我妈正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毛色雪白的萨摩耶坐在地上朝我吐舌头。
还有——
穿着白大褂的周庭樾。
骨相优越,眉眼出挑,鼻梁上架着一副银框眼镜,看向我的目光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我终于……能看见了。」
话音刚落,我妈撇了下唇,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太好了,渺渺,太好了……」
一向沉稳庄重的我爸激动地得在房内走来走去。
我的眼眶也控制不住地发酸。
距离那场地震已经过去三年,我终于,再次看见了世界的色彩。
周庭樾唇角翘起一个弧度,温柔地注视着我,「还要观察几天,后续没什么问题就能出院了。」
我妈上前握住他的手。
「庭樾啊,是你找路西卡医生治好了我们唯一的女儿,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打这以后若有需要帮忙的事,我和你江叔都尽力满足。」
我爸附和,「对,我们江家欠你一个人情。」
周庭樾摆摆手,「江叔,江姨,不只你们想治好渺渺,我也想。」
我妈欣慰地连连点头,「你这孩子从小就把渺渺当亲妹妹看,对她那叫一个好啊,老江,要不我们干脆认庭樾当干儿子吧,你觉得怎么样?」
「……」
11
由于复明后太兴奋,玩手机的时间过长,周庭樾嘱咐我至少午睡半个小时,让眼睛有休息缓冲的时间。
这天我刚闭上眼打算眯一会,就听到周庭樾轻手轻脚地进来。
他给我掖了掖被角,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我。
正当我怀疑他是不是看出我在装睡时,下一秒,清冽的木质香将我包围。
温热的触感落在我额头上,一触即分。
!!!
我用力攥紧手指才没让自己失声叫出来。
周庭樾竟然亲了我!
脑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又被我迅速压下去。
周庭樾一向最是懂礼,相处的分寸总是把握得恰到好处,莫名其妙亲我是几个意思?
虽然是额头……但我们又不是亲兄妹,还是很容易产生误会的好吧!
而且他亲口承认有喜欢的人啊!都跟人求婚了!
脑中一团乱麻,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醒来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有人大步走来,挥拳重重落在周庭樾脸上。
「……周庭樾,我早该想到你对渺渺心思不纯!」
路承宇?
他最近不是忙着争夺家产吗,怎么会来这里?
再装睡就不礼貌了,我淡定地从床上爬起来,喊住即将打起来的两个人。
「住手!」
路承宇愕然抬起头,「渺渺你……能看见了?」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卫衣,搭配深蓝色牛仔裤,眉眼深邃而凛冽。
二十六岁的人,仍旧少年感满满。
时隔三年,我终于再次看到了他的模样。
视线相撞的那一刻,路承宇顾不上教训周庭樾了,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拉住我。
我向后躲,他落了空,骨节分明的手悬在半空中。
再抬眼,他的声音带了哭腔。
「对不起,对不起渺渺,我来晚了……」
「你确实应该道歉,」我面无表情,「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周庭樾笑得讽刺,「路承宇,你怎么有脸再来见她?」
他挨了一拳,一边脸明显肿了起来。
路承宇转头恨恨地瞪着周庭樾,「打着哥哥的旗号对她做这种事,你恶不恶心?」
我冷声呛他,「那是我们俩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又看向周庭樾,软下声音道,「你先去处理下伤口,我和他单独聊两句。」
「……好。」
周庭樾没走两步,转过身来看我,桃花眼里尽是懊悔和小心翼翼。
「抱歉,我以为你睡了……是我没克制住自己。」
我给他一个安抚的笑,「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等出院后我们再聊。」
12
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路承宇两个。
我拿起杯子抿了口水,「你有什么想说的,都在今天说完吧。」
路承宇站在我面前,有些手足无措。
「渺渺,你看到新闻了吧,我没有和林馨订婚,这一切只不过是我设的一个局……」
「你不会以为——」
我平静地反问他,「你轻飘飘一句演戏,生日宴上对我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就能一笔勾销了吧?」
「没告诉你是不想把你卷进来,你骂回来好不好……求你了,渺渺,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像是被我无波无澜的表情刺激到,路承宇凌厉的眼尾变得通红。
「为什么不生气……你不是最爱我了吗?」
「爱你什么,爱你对我腻了,还是说我在床上像条死狗?」
「那都不是真的!我继母专门找了和你长得像的林馨来勾引我,那些话都是我故意迷惑她们的,渺渺你相信我……」
眉眼间渗出冷意,我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管怎样,我对你,早就……没感觉了。」
「你撒谎!我知道你在说气话,你不许骗我……」
因为我的一句话,京圈太子爷眨了下酸涩的眼眶,蓦地落下泪来。
他红着眼从口袋里拿出什么捧到我眼前——赫然是那天被我扔掉的、刻着我们俩名字的那条项链。
他竟从垃圾桶里捡回来了。
「渺渺,我们认识二十多年,在一起七年,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七年也抵不过生日宴上你的一句,『『瞎子做不了路家的儿媳妇』。』」
那晚我扔掉项链的动作流畅又潇洒,放狠话不眨眼,离开的背影称得上决绝。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究竟有多难过。
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几乎要掐出血来,祝他们「订婚快乐」时,因为心痛和愤怒,桌下的手止不住的地发颤。
记忆里鲜活的少年啊,我曾穿着白裙子站在篮球场旁给他送水,也曾伏在他背上走过好多个夏天。
我以为路承宇会给我一场盛大的婚礼。
没想到等来的是他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对我说,「江渺,我们结束了。」
占满我一整个青春的少年,最后给予我的,是背叛。
「阿宇。」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他。
「从你说结束的那一刻起,我们两个,就再无可能了。」
我看着路承宇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来。
他张了张嘴,却因为极度悲伤,好久才从齿间挤出几个字,。
「……是因为周庭樾吗?」
「和别人没关系。」
一只白团子突然闯进来,小七听不懂人类的话,乐颠颠地跑向我。
路承宇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般,俯身去摸小七的头。
「渺渺,你看我能摸小狗的,以后我们结婚了,你可以养好几只猫猫狗狗,不用顾及我……」
话还没说完,路承宇就打了个喷嚏,又剧烈咳嗽起来。
他弯着腰,一手捂着嘴巴,像是要咳死在这。
我置若罔闻,蹲下身把小七抱在怀里,下了逐客令。
「它不喜欢你。」
「言尽于此,你走吧。」
13
其实那天在我家附近,路承宇把我拉进角落让我再等等时,我就猜到了大致的真相。
但他要对付继母,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路承宇口口声声说爱我,做的却都是伤害我的事。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让人感受不到被爱的爱意,毫无用处。
我深以为然。
出院后的第二天,我爸我妈带着我去周家拜访。
三个人大包小包买了一堆东西,我爸还带上了那套不久前在一场慈善晚宴上拍卖下来的源自清朝的茶具,当作给周家的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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