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当,只希望美人能理解我们娘娘的良苦用心。”素岚错身不肯受礼。
“奴婢说完了,便先告退了。”
然后顶着墨玉蕊玉不解的目光,独自回了房间。
一直到了晚间,都没有出来。
内殿之中,几盏烛火亮起。
微弱的灯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但是角落仍然暗沉。
苏彼姝坐在案几旁,半张脸隐入黑暗,神色深沉。
她思考良久,深深的意识到婉妃转告给她的短短几句话,包含了极为恐怖的信息量。
若是普通人,恐怕会被镇住,只记得住“独善其身”这四个大字。
但苏彼姝却剥茧抽丝,一层层体悟,分析出了诸多或许连婉妃都没有意识到的信息。
首先,第一句提示她宫中危险,不要轻信他人是最基础的含义。
其次,处处是埋骨之地。
这句话苏彼姝思考了许久,不出意外,这应该是暗指了许多冤案。
以及有些人的死亡,并不简单。
可是具体指的是那个人,或者说哪些人?她现在并不清楚。
这让她不可抑制的想起来自己的母亲,以及外族。
自己母亲明明是被毒杀,可是除了她和昌顺侯两个当事人,所有人都以为母亲只是普通的病逝。
以及外族,更是被莫须有的理由抄家灭族,在流放路上人间蒸发。
其三,圣意不可测。
苏彼姝感同身受。
温浓看似体贴柔情,但苏彼姝却永远料不到他的下一步。
他说他很喜欢她,可她不信。第27章 昌顺侯府动向
婉妃之意,应该也是在告诫她不要被突如其来的宠爱冲昏了头脑,盲目的爱上皇帝。
最后,前朝与后宫息息相关。
清贵妃正是由于有手握重兵的燕王撑腰,才能在与温浓相看两生厌的情况下,稳稳站住脚跟,活得潇洒肆意。婉妃同时也告诫了她不要参与前朝纷争,免得当了棋子,无辜枉死。
她说的字字句句,可以说是振聋发聩。
这也是苏彼姝这么多年来,收到的最真诚的告诫。
况且……
苏彼姝流露出一丝笑意。
婉妃敢说这些话,恐怕也是在赌。
就如她率先送去自己珍爱的母亲遗物一般,二人是在对赌。
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而她们都想知道,对方是不是自己的伯牙与钟子期。
然而……
苏彼姝苦笑,她恐怕要让婉妃失望了。
她注定是无法想她告诫的那样,收敛锋芒,隐入尘世。
恰恰相反的是,她会愈来愈张扬。
她要一步步踏上高位,为了复仇,或许她也会成为手染鲜血之人。
……
……
……
苏彼姝与婉妃最终还是没能再有交集。
一是她恐怕与对方期许的模样截然不同。
二来则是她正烦心另一件事情——
昌顺侯寄信来了。
墨玉送来信件的时候,苏彼姝本来就没抱期待,打开看后,更是冷笑连连。
信件之中,无非是担忧于她如此高调,警告她尽早放下调查真相的心。
字里行间透露出的,皆是生怕被牵连的紧张。
“无能的懦夫。”苏彼姝嘲讽道。
自己发妻被杀害,他不想着报仇,只想着明哲保身。
如此懦弱,只知苟且偷生!
昌顺侯府
昌顺侯烦躁地在书房来回踱步。
从苏彼姝进宫前,在书房和他谈话的那一天起,他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尤其是这几日来她如此高调,连朝廷都有人谈论她。
天知道周围同僚笑着恭喜他的时候,他的笑容有多勉强!
该死的死丫头!自己找死就算了,可千万别连累他!
早知如此……
昌顺侯眼中满是狠意。
早知如此,当初她娘死的时候,他就该送她一起死!
省的如今让他担惊受怕!
要不是怕自己贸然弄死苏彼姝会引起幕后之人注意,让自己也遭难,他何必放苏彼姝一条活路!
此时此刻,他完全忘记了被毒杀的安琴缈是他的发起,他能坐到昌顺侯这个位置,少不了身为郡主的安琴缈,以及外族安家的助益。
也不记得苏彼姝是他血浓于水的亲生女儿。
他这般自私自利,眼中只能容得下他自己。
“侯爷!”门外家丁送完信,带回来了苏彼姝的回应。
“怎么样?她怎么说?”昌顺侯急匆匆迎上去,迫不及待想要得到满意的消息。
家丁神色为难。
昌顺侯立刻沉下了脸。
吓得家丁一下子跪在地上。
昌顺侯阴着脸,问道:“她怎么说?”
“娴美人说、说……”家丁吞吞吐吐,低着头不敢说出来。
“快说!”
昌顺侯一声怒吼,吓得家丁瑟瑟发抖。第28章 无能狂怒
半晌,他才咬牙闭着眼睛,一口气说道:“娴美人说您是个懦夫,无能的废物。还说您要是还有点人性,就牢牢闭紧嘴巴,也别来指手画脚……”
“你!贱人!”昌顺侯怒上心头,咆哮道。
他狠狠摔碎了面前的瓷器,踹翻了桌椅。
看着跪在地上的家丁,举起手中的物什砸了过去。
家丁一声惨叫,捂住受伤的额头。
献血从指缝中溢出,滴落在地板上。
“还不滚出去!脏了我的地方!”大怒的昌顺侯又拿起东西砸了过去。
家丁被接连砸中,不敢吭声,只敢不断求饶,退了出去。
而此时,梁氏正在往书房赶来。
自她东拼西凑还回了嫁妆以后,她的日子立刻窘迫了起来。
昌顺侯本来也是看中她年轻时的美貌,又喜欢她与原配不同,喜欢梁氏的阿谀奉承,以及不太聪明,大字不识一个的呆笨。
觉得她好掌控,能够满足他的自尊心,这才让她上位的。
可嫁妆一事后,昌顺侯也发现了她没看起来那么老实,而梁氏也年老色衰。
后院有的是年轻听话的姬妾,梁氏一下子没了钱又失了宠,生活过得格外艰难。
时不时又要被年轻貌美的妾室嘲讽几下,更是让她难熬。
好在她还有点脑子,此后一直小心翼翼地捧着昌顺侯,处处谄媚,让他过足了大丈夫的瘾。
加上她管家,从公库之中悄悄贪一点,日子便又好了起来。
她到了书房外,听见里面一片打砸之声,伴随着昌顺侯的咆哮。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躲在门外不敢进去。
梁氏也有些小聪明,眼睛轱辘一转,想起昌顺侯前不久才托人给苏彼姝送信,此刻正是该收到回复的时候。
想必是为了这件事情生气。
她老老实实等里面的动静平息了,才悄悄探出头。
昌顺侯砸东西也砸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
梁氏想了想,还是扭腰走了进来。
“侯爷一定是被姝丫头气着了,这死丫头从小就不懂事,长大以后还是这样。”
昌顺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梁氏心中忐忑,但还是继续说道:“姝丫头这几日这般受宠,也不知道照拂家里……”
看着昌顺侯的脸色愈发黑沉,梁氏急忙改口:“那死丫头长得一副狐媚样,定然是用了下作手段勾引皇上!”
她见昌顺侯面色没有变得更难看,这才继续说道:“她自小就是不安分的,进宫那日还故意装可怜害咱们,进了宫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大的麻烦!”
见昌顺侯隐隐有赞同之意,她变本加厉道:“像她这样就是天生的坏坯子!我只不过对她严苛些,用了她母亲留下的财务,她便不依不饶的,可见实在是小心眼!”
想起这些日子的难堪,以及贵妇圈子之中视她如笑柄,她更加愤恨,恶毒道:“像她这样天生的贱种!当初生下来就该直接掐死才是!”
昌顺侯冷笑一声:“早知如此,我就该直接溺死她!”
梁氏趁热打铁问道:“侯爷说的是!这贱丫头又干了什么惹侯爷生气?”第29章 准备入宫
昌顺侯立刻收敛了表情,恶狠狠瞪她一眼:“不该知道的就别问!”
梁氏缩了缩脖子,连连点头应是:“侯爷说得对,我只是想着,侯爷毕竟是外男,不好和那丫头沟通,妾身名义上是那丫头母亲,可以递牌子进宫,和那丫头说道说道。”
昌顺侯扫她一眼:“说得好听,但恐怕不是为了我吧?”
梁氏对此尴尬笑笑。
她来的目的,正是为了此事。
她两个女儿:苏兰香,苏兰月。
年岁与苏彼姝相仿,长得也是花容月貌。
原先温浓近乎虚设后宫,梁氏也没什么想法。
可眼见的苏彼姝入了宫,温浓也一改往日作风,对她宠爱有加。
梁氏哪还忍得住?
况且,送了两个女儿进宫,也可减少她供养女儿的开支。
倘若她们争气,也讨温浓欢喜,那母女三人可就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而且,从此以后,她也不必看昌顺侯的眼色过活了。
昌顺侯不喜她人老珠黄,莫非她还喜欢这糟老头子不成?!
她家人当初来送她做妾,也不过是贪图这侯府富贵罢了。
但此时此刻,梁氏心中虽然唾弃昌顺侯,但面上仍然是讨好的笑意。
昌顺侯盯着她看了许久,也觉得有道理:“那你便入宫罢,同那丫头好好说道说道,让她莫要这般张狂。”
“是是是,”梁氏忙不迭点头,又小心翼翼道,“香姐儿,月姐儿也大了,这次入宫……”
昌顺侯立刻就明白了她在打什么主意。
只不过,他仔细一想。
梁氏母女三人向来没少折腾苏彼姝,双方互相厌憎。
即便苏兰香,苏兰月真的入了宫,也不会与苏彼姝同仇敌忾,反而互相做对的可能性更大。
如此一来,倒也是好事,也省的苏彼姝闲着没事总想着复仇。
况且,若苏兰香、苏兰月挣点气,杀了苏彼姝,那他从此便没了后顾之忧。
想到这里,他点点头:“那你便带着她们两个进宫吧,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皇上既然喜欢那丫头,多少也会喜欢这两个孩子。”
见昌顺侯这么轻易就松了口,梁氏大喜过望,道了谢就急匆匆地往外跑,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两个女儿。
“等一下!”昌顺侯叫住她。
梁氏不情不愿地回过头:“侯爷还有什么吩咐?”
昌顺侯看着她这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摆出这幅脸色给谁看?!”
梁氏急忙换回了昌顺侯喜欢看的讨好笑容:“侯爷请说。”
“哼,”昌顺侯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你们三个以前怎么对那丫头的,想必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梁氏笑容一僵。
“那丫头记仇的很,你带两个女儿入宫是为了什么,她想必心里也清楚,少不得使绊子,况且……”
昌顺侯眼中满是狠意:“香姐儿,月姐儿真的入宫了,那丫头也不会放过她们,必然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若是香姐儿,月姐儿顾念姐妹之情,恐怕……”
他话语未尽,梁氏却心领神会:“侯爷放心,此事我定会叮嘱两个孩子,让她们切莫手下留情!”
昌顺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退下吧。”
“是。”
梁氏出了书房,急匆匆赶向两个女儿的院落。
只不过,侯爷为什么这么恨姝丫头呢?
梁氏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但很快又被即将入宫的兴奋取代。第30章 她的曾经
苏彼姝在第二日收到了梁氏递了牌子请求入宫。
掌管六宫的是清贵妃,而清贵妃了解她的家世情况,又与她不和。
见有给她添堵的机会,自然是痛快的通过了请求。
此外,还特意派人来通知她一声。
“昌顺侯夫人此番还带了美人的两个妹妹,贵妃娘娘希望美人好好接待,一叙亲情,还望美人莫要辜负娘娘好意。”
清贵妃派来的人,面上带着不加掩饰恶意的笑容,告诉她这个消息。
苏彼姝抬手,制止了蕊玉即将脱口而出的怒斥。
她微微一笑,神色从容:“贵妃娘娘的好意我必然牢记于心,还请娘娘放心,我必然会‘好好招待’她们的。”
她刻意加重了其中几个字的读音。
内里含义,不言而喻。
清贵妃派来的宫女见讨不到好处,只能强笑几声告退。
看人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蕊玉再也按捺不住,叉着腰破口大骂:“我呸,这都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我们不报复就不错了,还敢蹬鼻子上脸了?!不要脸的贱蹄子!”
“好了,你也冷静点。”墨玉本也想骂,但见蕊玉这般激动,忍不住拉了拉她。
“你别劝我!”蕊玉一把甩开她,“我偏要骂!”
“那梁氏是什么东西?!苏兰香苏兰月又是什么东西?!一个两个都不是好货!在府邸里这么折腾我们,我们没回过头收拾她们家该感恩戴德了!怎么还敢入宫蹦跶?!”蕊玉指着宫外大骂。
骂完梁氏母女三人,又骂清贵妃:“她不过是仗着有一个好家世罢了,一天到晚耀武扬威的!这样就算了,还偏要放那三条狗入宫来,给我们主子添堵!”
蕊玉还算留着点理智,没有指名道姓。
墨玉头疼地捂住她的嘴。
良久之后,这才安静下来。
蕊玉见苏彼姝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更是又激动起来,气愤地对墨玉抱怨:“你看看!都怪这帮人,把我们主子气得都不想说话了!”
墨玉深吸一口气,背过身去。
蕊玉自个儿又嘟嘟囔囔了好久。
桑咏宫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墨玉转过身来,看了看蕊玉。
又看苏彼姝,见苏彼姝真如蕊玉所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坐在椅子上许久,她也忍不住担忧。
她刚想开口安慰一下苏彼姝,却听她轻笑一声。
“主子……”墨玉犹豫开口。
苏彼姝微微扭头,看向远方。
那正是宫外昌顺侯府所在的地方。
她轻轻勾起嘴角,神色冰冷:“自寻死路。”
……
……
……
晚间,温浓来到桑咏宫的时候,敏锐发觉了不对劲。
苏彼姝的两个宫女,一个叫蕊玉的看起来气呼呼的,一个叫墨玉的,看起来却神色凝重,似乎在担忧什么。
唯有苏彼姝神色如常,毫无异样。
对此温浓颇有兴趣。
待用完了晚膳,二人一起落座看书。
他忽而开口:“昌顺侯府是怎么样的?”
苏彼姝翻书的手顿了顿:“陛下怎么好奇起这个了?”
温浓凑到她身边,一脸无辜:“只是好奇爱妃的往事罢了。”
苏彼姝垂下眼:“陛下应该清楚才是。”
“可那只是听旁人说的,我想听爱妃亲口说的故事。”
苏彼姝扭头与他对视,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便明白这个故事不得不说了。
“既然如此,我便从我日常的生活之中,讲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故事罢……”
……
……
……
那是她十三岁的一年寒冬。
那年的冬天极冷,上京的湖泊河流,都结了厚厚的一层冰。
雪下得大极了,堆起来的雪几乎有半人高。
昌顺侯府角落,一处破败的院落之中。
梁氏刻薄狠毒,昌顺侯冷血无情。
即便是这样的寒冬,苏彼姝与蕊玉墨玉三人,也只有两床薄薄的旧被褥。
三人一齐缩在床上瑟瑟发抖,紧紧依偎在一起,靠彼此的体温取暖。
一旁破旧的木桌上,是几盘馊掉的饭菜。
这还是三人顶着大雪,蹒跚着去厨房领来的。
这个冬天太冷了,只不过一会儿,饭菜就已经被冻上。
忽然,本就挡不住多少风寒的破木门被人狠狠的一脚踹开。
苏兰香,苏兰月带着丫鬟们出现在了门口。
姐妹两身着昂贵的狐裘,满头珠翠。
她们轻蔑地扫视破败的房间,然后示意身后的丫鬟婆子把人从床上拖下来。
苏彼姝被人粗鲁地拽下床塌,手与膝盖狠狠磕在了地面上。
她一声不吭。
刺骨的寒冷从门外呼啸而入,而她身上只有几件单薄的,打满了补丁的衣裳。
寒冬之中的磕碰格外疼痛,她的手与膝盖通红。
可很快,便被冻得没有了知觉,然后再是遍布全身麻木的疼。
蕊玉墨玉也被人拽倒,墨玉爬起来,紧紧搂住她,戒备地看着苏兰香,苏兰月二人。
那时的蕊玉才十一岁,摔疼了又被冻的不轻,红着眼睛看向姐妹两:“你们又想干什么?!”
“干什么?”苏兰月捂嘴笑道,上前几步。
她头上的珠翠相撞,叮咚作响。
苏兰香则是说道:“妹妹丢了一支价值连城的珠钗,怀疑是被你们偷了。”
“我们偷你们的东西做什么?!”蕊玉气愤辩解。
苏彼姝伸出被懂得通红的手,颤抖着把蕊玉拽过来,抬起头看着二人说道:“我们没有偷你们的东西。”
“那可说不准,毕竟呀,全昌顺侯府就只有你们最穷,最有可能偷东西。”苏兰月捂着嘴,看着苏彼姝跌坐在地上,面色难看,笑得开心极了。
原配嫡出的大小姐又如何?
还不是只能任她们欺辱。
苏彼姝抿着嘴,明白这又是一个她们想折腾她的借口:“你们想怎么样?”
“给我搜!”苏兰香高傲的发号施令。
后面的丫鬟婆子离开一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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