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众人皆不敢开口妄语,皇帝跟德妃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他们来议论。
不想皇帝走出半步,目光正好落到了那七公主身上。
“传朕旨意,德妃教养七公主不力,择日起,罚德妃及七公主闭门思过三月!协理六宫之权,暂交由静嫔。”
荣忠大惊,反应过来忙道:“奴才遵旨。”
回身去看,德妃面色几乎挂不住。
德妃生养了庆王和七公主,在皇帝跟前地位非比寻常,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叫皇帝在众人面前下了她颜面。
闭门思过便罢了,这协理六宫之权,是她费了多大的劲才换得的!竟是这般叫人夺走了!
“你记住了,朕的公主,是晋朝的表率。”皇帝冷颜看着七公主:“学不会就让你母妃好好教你,这次的皇家狩猎,你也不必去了!”
说罢直接拂袖离开。
徒留下高台上一群未反应过来的人。
“父皇!”庆王弹起身欲追。
“殿下。”裴琅往前一步,拦住了他:“圣上尚在气头上。”
庆王顺着他的目光,才注意到七公主背后跪着的那宫人。
宫女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衣裙,衣袖短了半截,露出的臂膀上……青紫一片,全是深深的掐痕。
他神色巨变,再想说什么,裴琅已经追随皇帝离开。
气氛尴尬诡异,德妃面色已经难看至极。
“啧,戏唱完咯。”太子瞧了半天热闹,起身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面上挂着抹嬉笑:“都散了吧。”
其他人皆不敢去看德妃母子三人的表情,只得了太子的令,忙不迭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顾姐姐,恭喜你呀。”容芯蕊走到顾瑾钰身侧,语气酸溜溜地道。
“有些人,就算是再如何自以为是,也不过如此!”谭素月旁边冷笑。
“左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提及此事,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怒视着顾里里:“顾二小姐最后这三箭,怕不是奔着谋杀来的吧?”
顾里里平静起身:“射偏了。”
“真偏还是假偏?你前面六箭都能射中,偏最后三箭失了准头,我看你借机泄愤,恨不得将这三箭射到我们脸上才好!”顾里里闻言,竟还轻笑了下。
她转过身,这边的人才注意她方才被打中的肩膀处已经透出了血色,血色氤氲将青纱染湿,看着触目惊心。
可她还是面不改色,直视着谭素月:“真偏假偏,不若你再试试?”
谭素月当即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疯了才与她再试一次!
身侧之人皆是满眼惊疑不定地瞧着她,却见那青衣人直直走到了谭素月、白曼语等人的跟前。
她一靠近,那几人就感觉头皮发紧,脸色难看至极。
顾里里收起笑意,凉声道:“让开。”
这声一出,谭素月脑子没转过弯来,人已经主动让开了道去。
顾里里自人群中,与她们擦身而过。
庆王循声望去,瞧见的便是那人青纱墨发眼神凉薄,自人群中走来,叫身边所有的人,都褪去颜色。
只留那青纱缥缈色。
今日赏画宴结束,被人津津乐道的不光是无钱的字画,还有顾里里。
傍晚回到府中,秦氏端着架子没迎出去,却听着外面很是热闹,一会又是宫里来人,一会又是进了赏赐的。
她耐着性子静坐了一刻钟都无人搭理她,只得起身寻了出去。
迎面撞见顾里里按着肩膀走进来,她脸色顿时变了:“你这又是惹出了什么祸事?”
“那可是皇城!在宫中你也如此的不消停!”
顾里里肩膀的伤势在宫中处理过,但衣裳上还带着血迹。
秦氏看在眼里,却对此并不关心。
顾里里本打算停下行礼,见状直接迈开脚步越过她,往自己院里去了。
“你没听见我在与你……”
“吵吵嚷嚷什么呢?”顾朗慢了几步走进来,不耐烦地看向秦氏。
“里里受伤了,大夫呢?”
秦氏微顿:“……这就差人去请,不过老爷,我早就说过,似她这样的性子入了宫去恐要生出事来……”
“行了!”顾朗直接打断她,面色愠怒:“你平日对她多有忽略便罢了,如今连母亲都做不好了!”
他就要拂袖离去,又想起些什么,冷眼瞥她:“这样的事情若再有发生,这顾家主母的位置,你也不必做了!”
周围的下人不少,秦氏只觉得一阵难堪。
又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荒谬之感,就因为顾里里这个丫头,顾朗竟是说出休妻的话来了?
这种感觉,一直到见了顾瑾钰,了解到了宫内发生的事后,才缓过劲来。
难怪顾里里不把她放在眼里,原是在皇上跟前长脸了。
“母亲别难过,今日宫中形势瞬息万变,父亲担忧了一整天,难免心情不佳。”顾瑾钰握住她的手,宽慰道:“这才说了气话。”
秦氏笑容勉强。
再怎么样,顾朗也是当着满府上下的人给了她难堪,她当家作主那么多年,何曾这么丢人过?
“时候不早了,母亲早些休息吧!对了,女先生的事,母亲可千万别忘了!”
按往常,顾瑾钰怎么也要将秦氏哄好,让秦氏将这尴尬、屈辱都算到了顾里里的头上去,她才肯离开。
可今日对她来说,也是收获颇丰。
万寿节没几日了,献礼之事比什么都重要,与之相比,秦氏的情绪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起身离开,秦氏靠在窗户边,气得心绞痛。
秦氏身边的嬷嬷端了药来,见着秦氏这模样,轻声道:“您这又是何苦?”
秦氏微怔:“嬷嬷也觉得是我的错?”
“老奴只是个下人,您跟老爷的事老奴不敢随意评价。”嬷嬷顿了下:“只是,不论您多疼大小姐,也该知晓二小姐才是您的亲生骨肉……”
“亲生骨肉?她可有将我当成是至亲之人看待?只怕恨不得让我在所有人面前丢尽颜面的好!”
秦氏提起顾里里就满腔怨气:“我乏了,安歇吧。”
嬷嬷只能将话咽回去,悄声退了下去。
翌日,顾里里坐在床上,看红缨领着人进进出出好几趟。
“夫人差人给您送来了衣裳首饰。”青碧在一旁献宝地道。
“小姐。”红缨皱眉,将托盘捧了过来:“这颜色……”
顾里里将目光从窗户底下的红木雕花方桌上收回来,那桌上放着一个通体玄黑的小瓷瓶。
是昨日她走出马场后,裴琅身边的砚书亲自送来的。
说是外伤药,打开后却有一股清幽冷香,她对这味道记忆犹新。
本想问裴琅是不是把药拿错了,将自己救命的药给了她。
不想来给她治伤的御医一眼看出这药不一般,叫什么……
玉生香。
一个外伤药,却取了这么个旖旎的名字。
好在那御医一再保证,说这是难得的圣品良药,治愈外伤有奇效。
她将信将疑,抹了一些。
谁知这药是真了得。
早上起来她肩膀淤青几乎消解,痛楚不再,舒服得恍若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肩膀!
“红棠纱!”青碧惊呼了声。
顾里里目光落在红缨手里的衣裳上,微挑眉。
既是称之为红棠纱,这衣裙的颜色自然是红的。
且是最娇媚的海棠红。
“这红棠纱是江南织造今岁才出的新品,听闻整个京城也就堪堪十来匹!小姐,夫人对您可真好。”青碧惊道。
红缨闻言,脸色古怪。
这红棠纱确实是名品不佳,整套衣裙的做工、绣样也皆是一绝。
但她尤记得,当初给顾里里量身裁衣时,做的是一套青色衣裙。
顾府如今虽是顾老夫人掌家,但她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顾全不到,所以大体上还是秦氏在管。
只不过如今多了道流程,凡事需要顾老夫人点个头才能做到。
秦氏不喜顾里里,但像是衣服做成什么颜色这种事情,只是件小事,一般她是不会与顾里里计较的。
“这红棠纱价值千金,奴婢本以为是主院的人送错了,还特地回去问了嬷嬷,可嬷嬷说,这个就是您的。”
红缨微顿:“离开之前,奴婢瞧见了夫人给大小姐准备的衣裳,就是青色的。”
这乍一听,好像秦氏开窍了,将更为贵重且更用心的一套衣裙给了她。
红缨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对的来,只是从顾里里转性以来,就再未穿过这般艳丽的衣裳了。
这么一想,红缨就想起了顾里里从前的打扮。
那叫个穿红着绿,满头珠翠。
同如今气质出尘的顾里里比,是又俗又土,连本出彩的容貌都变得庸俗不堪了起来。
思及此,红缨心头一跳。
这红棠纱单看是极美的,可若穿得不好,这种瑰丽的海棠红上身,完全是一场灾难。
“放着吧。”顾里里面色平静。
万寿节在即,这等华贵的衣裙都是提前许久定做的,哪怕是如今她们有意见,却也不好改动了。
可若光是如此便罢了。
万寿节当日,天不亮顾里里便被拉了起来梳妆打扮。
那套红棠纱衣裙穿起来很复杂,她坐在梳妆镜面前,昏昏欲睡。
红缨从外面走进来,冷着一张小脸。
“红缨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外面的哪个小丫头不开眼,惹恼了姐姐?”青碧在给顾里里梳发,见状轻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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