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笑。
打开一看，居然都是各种檀香。
顾锦川眉头一皱，甩手将檀香瓷瓶砸在地上：“都丢掉。”
看着滚落在脚边的檀香，谢笙寒眼底一片悲哀。
这是她唯一的爱好，却被顾锦川如同垃圾一样随意丢弃在地上，一文不值。
这时，只听隔壁院子里传来谢母的哀鸣：“不要！”
谢笙寒心一颤。
随着顾锦川快步走过去，屋内的景象也映入两人眼中。
一个刻着‘谢末阳’名字的灵牌，躺在满地狼藉中，支离破碎。
第7章
谢笙寒呼吸一颤，连忙跑过去想将灵牌捡起。
可双手穿过了实物，无法触碰。
谢笙寒不死心的一次又一次去捡，可无济于事。
顾锦川看着那牌位上谢末阳的名字，眼里闪过一抹惊诧。
谢末阳死了？
顾锦川抬头看向被士兵押住的谢母，沉吟片刻后，没有多问。
“将谢家人压入诏狱，择日问斩。”
随着令下，谢家几十口人被捆上铁锁链带走。
任凭谢笙寒如何哀求，恳求，顾锦川都听不见。
她想陪着族人一起，却又一遍遍的被拉回顾锦川身边。
最后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垂眸看着地上兄长碎裂的令牌，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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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对不起，对不起……”
“我护不住母亲，护不住谢家荣耀，如今连你的灵牌我都护不好……”
谢笙寒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脸面去地下见兄长。
如果死的时候，她能魂飞魄散就好了，那样就不用看到这一切，不用这么受折磨。
谢家人烟尽散。
安月婵怀抱着碎裂的画卷，看向顾锦川的眼里尽是怨责：“顾锦川，你会后悔的！”
顾锦川置若罔闻，直接转身回了将军府。
远远就看到宁思儿坐在庭院里，低头看书。
恍然间，顾锦川仿佛看到了营帐内，谢笙寒坐在烛台下看兵书的模样。
这时，宁思儿瞧见他，起身迎来：“锦川，你回来了。”
顾锦川回过神：“你怎么过来了？”
“我闲着无事，煮了一碗银耳羹给你。”
顾锦川看着她手中的银耳羹，莫名又想起了谢笙寒。
在军营时，她便总做各样的羹汤给他。那时，谢笙寒的眼中总映着笑，高兴的，爱慕的……
她会在战事吃紧时，坚定鼓舞：“锦川，我们会赢！”
“锦川，你怎么了？”
宁思儿疑惑的声音拉回了顾锦川的思绪。
“没什么。”他接过碗喝了一口，正要说话。
顾轶云走了进来，他一身盔甲，像是要出征。
“哥，陛下已为我和笙寒赐婚，！”
顾锦川眸色一沉：“谢家满门将诛，你胡闹什么？！”
顾轶云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谢末阳死了，谢笙寒也是没办法，才女扮男装替兄从军！她何错之有？”
“这件事你何时知道的？”
想到顾轶云比自己更早知晓，顾锦川心里有些不舒服。
顾轶云没回答，只说：“我以再不入京，永驻边疆向陛下求旨，赦免谢家，陛下已经应允。”
“哥你曾教过我，敢于争取才能得到想要的！既然你不要谢笙寒，那我要！”
谢笙寒也没想到顾轶云会这样做，她看着少年人熟悉的面容，眸色复杂。
“咔嚓！”一声脆响，顾锦川生生将手里的瓷碗捏碎。
宁思儿吓了一跳，眼底闪过抹狠意，随即柔声劝：“锦川，轶云这么深情，想来和谢小姐应该是早有情分，你何必阻止？”
顾轶云想要否认，但不知为何，又没开口。
在顾锦川逐渐黑沉的脸色里，他扔下一句：“我定会娶谢笙寒为妻，你不同意也没用。”
谢笙寒目送着他背影，心想，顾轶云注定要失望了。
她，已经死了。
这时，宁思儿开口问：“锦川，你……为何不愿轶云娶谢小姐？”
谢笙寒也看向顾锦川。
只见他将宁思儿搂进怀里：“你的病还需她的命来换，轶云若娶了她，不太好办。”
当初的爱慕好似冻成千年寒冰，砸在地上，碎的彻底。
这一刻，谢笙寒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扯成两半。
谢笙寒只觉得好痛，比那日死守廷阳时，所受的百孔千疮还要更剧烈的疼！
恍惚间，谢笙寒听见宁思儿又问：“军中四年，你对她就没有半点儿欣赏？”
“没有。”顾锦川毫无半分迟疑，“我此生最厌恶她这种女人。”
第8章
眼见着宁思儿还要再问，顾锦川再度开口：“别再提她，令人恶心。”
宁思儿也不再说，乖顺垂下的眼眸里，尽是得意。
谢笙寒被迫跟在顾锦川身后，听着他对宁思儿的温声软语，眼里一片死寂。
翌日。
顾锦川与人相约在茶楼。
刚坐下，就听隔壁茶间里的书生提起‘谢笙寒’的名字。
“今早的皇榜你们可看了？说边疆的谢末阳军师乃是胞妹替兄从军，不久前一计破万军，功大于过，已赐婚与顾轶云副将军！”
顾锦川端茶的动作一顿，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重新抬手喝茶。
隔壁的对话，不住声的传过来：“听说谢笙寒期间暴露过身份，却依旧忍辱负重地呆在军营，此女真有大英雄的风范！有如此佳人相伴，当真羡慕顾轶云副将军。”
“什么佳人？谢笙寒说到底是个女子，入军营，成何体统？”
驳斥的话一出，不少人跟着搭腔：“刘兄说得不错，一个女子混在男人堆里，何谈贞洁？怕是以色侍人罢了。打仗最重要的还是军人，她一个小小军师能有什么功劳？”
“怕是顾轶云护着，特意让出来的军功。”
字字诛心，污秽之言不能入耳！
谢笙寒早知替兄从军若暴露，自己定会受人指摘，却怎么都没料到死后都逃不过。8
顾锦川却只是坐在那处，恍若未闻。
谢笙寒忍不住想，估计那些书生讽刺她的话，也正是顾锦川心中所想吧。
沉寂间，隔壁的对峙吵嚷声大了起来，到后面更像是吵架。
这时，顾锦川突然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突然对面有个书生看到他：“顾将军？是顾将军！”
“顾将军请留步！还请为我们主持公道！”
顾锦川转头看去，发现喊住他的人是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
他拱手行礼：“还请顾将军告诉我们，谢笙寒可否能算是女中豪杰？”
顾锦川冷冷瞥了他一眼，削薄轻抿的唇吐出冰冷的字：“她不配。”
说完，径直下楼离去。
彼时，谢笙寒就站在楼梯处。
顾锦川无知无觉的穿过她的魂体，一点点带走了她最后的暖意。
谢笙寒被迫跟着他，在墙上却只留下一个人的影子。
谢笙寒怔怔望着，倏而认命又释然的笑了。
“你说得对，我不配。”
心里浓浓的悔意吞噬了谢笙寒……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顾锦川就好了，如果后来没有靠近顾锦川就好了。
那样谢笙寒就可以继续做谢末阳，让兄长名留青史，让谢家满门荣光！
可她醒悟的……太晚了。
谢笙寒麻木的跟在顾锦川身后，她不知道还要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
不知还要亲眼见证顾锦川多少的憎恶与讨厌才足够，才能被放过。
这时，一名士兵疾步走过来：“顾将军。”
“什么事？”
士兵抱拳禀报：“您派去廷阳的人，先顾副将一步抵达，传回消息。”
“第一批归京的军队，将于三日后，抵达京城！”
第9章
谢笙寒的心瞬间提起来了。
还有三天，顾锦川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那时候，她是不是就能解脱了？
谢笙寒祈祷着。
顾锦川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下令：“婚期提前，就选在谢笙寒回来那一天！”
谢笙寒一怔，最终止于平静：“见证你与她人成婚……是为了恶心我吗？！”
“可惜……不会了。”
谢笙寒的呢喃随着风，消散无声。
将军府的下人们正在加紧布置婚堂，为了表达对宁思儿的重视，顾锦川下令所有东西都必须用新的。
转眼三日过去，顾锦川与宁思儿的大婚就在明日。
将军府内，宁思儿软在顾锦川的怀里，一脸娇羞：“锦川，明日我就要嫁给你，叫你……夫君了。”
最后两个字软糯轻轻，带着一股甜蜜。
顾锦川却感觉奇怪，他捏紧酒杯，垂眉道：“大婚前夜男女不得见，我命人送你回去。”
宁思儿察觉到他的异样，但也知道不能坏了规矩。
“好。”
宁思儿起身离开。
顾锦川却一直没有抬头看她，自顾自地灌着一口口清酒，不时抬头去看天空的圆月。
谢笙寒也看过去，泛着清辉的勾月和边疆夜空，并无差别。0
她想起了三年前的勾月夜，那时自己还是‘谢末阳军师’。
大战连胜三场，顾锦川气势大涨，邀谢笙寒品酒。
“谢军师，末将为初见时说你不堪重用之事，向你道歉，我自罚三杯！”
没等谢笙寒阻止，顾锦川就三杯入肚。
见他没事，谢笙寒才放下心来：“顾将军不必在意这些，日后我们还要共同抗敌，共勉共进。”
“说得好！”顾锦川豪迈一笑，“今有我和军师联手，定能将匈奴杀他个有去无回！”
那一晚，两人把酒言欢，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谢笙寒醒来后，身上盖着顾锦川的红披风。
当时她激动的脸都红了，攥着红披风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顾锦川那双黝黑的眸子里，从欣赏变成了厌恶……
月光落在顾锦川的侧脸。
他喝醉了，薄唇嗫嚅着好像在说着什么。
谢笙寒望着廷阳在的东方天际：“明天你就要知道我的死讯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风吹散了她的声音，无人听见。
翌日，顾家大婚。
街道上满是飘扬的红绸，百姓们投出祝福的飘带，热闹非凡。
一身玄甲衣的顾锦川坐在黑马之上，身姿挺拔，气势健似骄阳，剑眉之下一双如寒星的眸子，他如今这副模样比谢笙寒幻想中的，还要令人着迷。
可惜，现在的谢笙寒心里一片麻木。
迎亲队伍行至一半，迎面遇上了廷阳大军回来的队伍。
比起风光无限的迎亲队伍，廷阳大军没有唢呐，没有击鼓，悄无声息，一片死寂。
大半伤员靠在一起，蹒跚前进。
他们脸上的悲戚，和迎亲队伍的笑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数不清的将士遗体们被封存在黑棺内，密密麻麻，望无止境。
在他们身后，蔓延出一片没有尽头的漆黑。
这时，为首的老兵站了出来：“廷阳大军击败匈奴三十万大军，现已凯旋而归！”
倏地，不知从哪儿响起的呐喊声：“扬千丈白皤，慰万里英魂！”
“扬千丈白皤，慰万里英魂！”
一声一声，震耳欲聋。
顾锦川目光沉沉：“辛苦了。”
不知何地传来铃铛响声，谢笙寒好似被蛊惑，她一步步往前走，连何时已经脱离了十丈的魔咒，也不知道。
她只是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曾生死相伴的面孔，泪流满面。
“将士们，欢迎归家！”
话落，谢笙寒那卡在心头的某样执念砰然落下，魂体蓦地化作星星点点，散于天地间……
第10章
风声卷着呐喊声，迟迟不绝。
顾锦川倏然觉得身边少了一点什么，心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手中的缰绳攥得死死的，勒出血痕，但是顾锦川好像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锦川，怎么了？”身后的花轿里传来宁思儿娇滴滴的声音。
“没什么。”顾锦川回过神来，对归来的将士们说：“今日本将大婚，待我拜堂之后，再入宫中，与你们同乐！”
将士们面面相觑，想说的话遏在了喉咙里。
队伍后面有太多棺材，还有谢笙寒阵亡的事情，实在不方便在将军大婚之日说出。
领队拱手道：“我等在宫中等候将军。”
说完，手一挥，带着队伍走到另一个街道上去，以免冲撞了喜事。
顾锦川沉着脸默默看着将士们从身前走过，目光落在一个个憔悴的面容上，却没有一张是他想要见到的。
心中的不安愈发放大。
顾锦川微微蹙眉，转念又想，大军归京要先面圣，谢笙寒做为军师，已经入宫了吧。
他鬼使神差的添了一句：“不准鸣乐。”
“待大军面见圣上后，去将谢笙寒带来将军府，参加婚宴。”
“是。”亲卫领命退下。
顾锦川掩去眼底的烦闷，勒马前行。
整个大街上，除却那一声声呐喊，安静如鸡。
喜队与大军交错而过。
顾锦川并不知晓，在他走后，前行的将士们统一停下了脚步。
他们回头望着那一片喜色，眼中布满了旁人看不懂的哀戚。0
……
将军府，红绸漫天。
比起上一次被中断的大婚，此回更显重视，盛大。
眼看日头将过吉时，喜官问向顾锦川：“顾将军，再不开始，便要错过吉时了。”
顾锦川未答，看向管家：“谢笙寒还没来吗？”
管家一愣，摇头道：“未见谢军师。”
顾锦川沉默不语。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喜官再次询问：“将军，吉时真要过去了，该开始了！”
管家也跟着劝：“将军，成婚的是您与宁姑娘，为何非要谢军师到场啊？”
顾锦川呼吸微滞，随即开口：“开始吧。”
管家与喜官对视一眼，松了口气，刚要准备。
这时，一个太监快步走进来：“顾将军，殿下召您入宫，要您立刻前去。”
皇命不可违。
顾锦川连婚服都来不及换下，跟着太监进了宫。
大军凯旋，宫中本该一片鸿禧之色。
但一进去，顾锦川便看到了挂满房梁的白绸。
顾锦川一身红衣，在其中格格不入，乍眼至极。
这时，高台之上，身着龙袍的庆皇端举酒盏：“廷阳大军此次见面三十万匈奴君，将匈奴将领斩首！实属大庆之幸！为朕英勇的战士们，告慰！”
“告慰英灵！”
“告慰英灵！”
阶梯下，众将士们倏然跪下，黑压压一片声势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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