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脸埋进枕头,失笑。
躺在身边的纪女士突然牵住我的手。
李阿姨的声音在房间回荡:「程海林过几天要出狱了。」
我能感受到纪女士浑身紧绷,顺势缓缓抱住她。
「我会带着安今躲好。」
李阿姨咬牙:「我当初就跟你说了,不要生下……」
纪女士截了她的话头:「木子,你一定不知道,安今回回都考第一。」
话题无疾而终。
我们都知道她的意思。
木子,我女儿很棒,我不后悔生下她。
盛夏的夜晚总是燥热到难眠,噩梦更是让人辗转反侧。
闭上眼的某一刻,耳边回荡着纪女士小声的抽泣。
灰色的记忆一帧一帧在脑海里回放。
喝酒赌博,回家要不到钱的程海林,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他砸碎家里的锅碗瓢盆,猩红着眼形同吃人的猛兽。
「不把钱拿出来我杀了你!」
「阿林,那是安今最后的学费了!」
我提前被纪女士塞在衣柜里,捂着耳朵还是能听到外面的咆哮与争吵声。
不久便是纪女士惨绝人寰的痛喊。我从缝隙看出去,纪女士摔在地上,旁边是她分离的左腿下肢以及喷溅的血液。
十二岁,我胆小,无知,没有保护她。
梦魇一环接一环。
十七岁,程海林出狱的一周,繁星点点的夜。
他拎着八角锤,躲在我家的某个角落,等我和纪女士回家。
锤子砸在身上难以言说地疼,纪女士把我压在身下。
躺在血泊里的时候,我自以为最大的不幸到此为止。
直到想要带我去看萤火虫的周纵景出现。
直到他被返回来的程海林发现,他将我推进房间然后死死堵住门口。
直到程海林手里的刀子反反复复刺进他身体里,刀身由白到红。
直到最后,这场故意杀人案里,幸存者只有我一个。
我才明白,这才是真正的不幸。
纪女士早已哭睡过去。
我抓着手机,跑到外面呆坐着。
一只萤火虫绕着我转了两圈,半点星光,落在我肩上。
和周纵景真像。那么一点光,全照在我身上。
我给他打电话,接通时,周纵景睡意蒙眬的语调里还带着点尊敬。
「阿姨好。」
我一下笑出声,他瞬间来了精神:「纪安今?」
「嗯。」
「哇塞,大学霸,你净让哥出丑。」
他开始喋喋不休,将最近没见面时的大小事都和我汇报一遍。
我低头偶尔附和,突如其来一阵风,使我后脊骨都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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